这只熊猫很中国——《功夫熊猫》观后

周末去电影院看了功夫熊猫,很不错。
之所以这样说,主要考虑到它对中国文化的出色表现。
出色表现的基础是尊重。如果对一件事物始终嗤之以鼻,便绝不会对它有深刻的认识。但从功夫熊猫的精彩表现看来,这群值得尊敬的外国人显然对中国文化保持有一份痴迷,一份尊敬。

《功夫熊猫》海报

中国元素

在观看影片的过程中,亲切的中国词汇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使我这个中国人兴奋不已。已经全球化的”功夫”自不待言,相继而来的还有”豆腐”,”乌龟”,”师傅”等中国味十足的词汇,尤其是开篇鸭爸爸家族介绍中突然冒出的”麻将”两字,简直令人绝倒。如此多的中国词汇出现在由西方人掌勺的作品中,实在令人惊喜。当然,岂止中国词汇,像水墨、书法、斗笠、木雕、餐具、推车、民居、楼宇、炮仗、花轿等等等等,在影片中,这些血液里流淌着中国面汤(鸭爸爸的话)的物件真是随处可见。

中国功夫

既然这只熊猫会功夫,那精巧别致的中国功夫自然是这部电影的重头戏。功夫熊猫并未辜负中国观众的厚望。电影在功夫的表现上,使我感受到香港功夫电影的酣畅淋漓和活泼生趣。
首先是梦工厂(Dream Works)的开篇标志动画,垂钓者由原本蓝色的恬静小孩改为黄色的功夫猴子(从中也可以看出梦工厂对中国文化的诚恳态度):配合着激荡人心的萧管乐,一只功夫猴手拿鱼竿踏水疾行,流云红日、睡莲垂柳飞驰而过;行至屋宇,扭身而上,翻腾入云霄,直取月腰,反手抛下鱼竿,缓缓钓出”DreamWorks”一行大字。最后一声锣响,影片拉开帷幕。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又配以恰到好处的动作音效,散发着浓厚的香港功夫电影气息,令人激赏。
尤使人印象深刻的是熊猫阿宝的学艺过程。浣熊师傅灵机闪现,用食物诱发阿宝的潜能。于是,我们得以在一部非香港功夫电影中欣赏到频繁出现在香港功夫电影中的经典桥段:小巧腾挪的食物争夺战。
诙谐功夫有,紧张功夫也有。在横跨深邃峡谷的吊桥上,虎蛇猴鹤以及螳螂五侠与反角残豹间展开了恶战。功夫在特殊场景中的特殊展现是香港优秀武指们的拿手好戏。这次则被梦工厂敏于学习的大师们加以恰当夸张,运用到奇凶异险的长索吊桥上,为我们演绎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混战。其中,我们自可一睹猴拳、蛇拳、螳螂拳和虎鹤双形的淋漓攻势。
而将影片推上高潮的则是紧张与诙谐兼而有之的最终对决。正反两角围绕神龙秘籍展开争夺。”夺宝”亦是是香港功夫电影中的精彩桥段。宝物在诸色人等间的辗转往复是功夫迷们最为欣赏的情节了。这里的”夺宝”与之前的”争食”遥相呼应。我们的阿宝学以致用,同样的招式不同的展现,令我们惊喜之余捧腹不已。
除了这些,像点穴、针灸这类让西方人颇为困惑的中国制造也露了一把脸。点穴让人心存敬畏:叛门恶徒的淋漓攻势在乌龟大师轻巧的手法下顿化乌有;针灸让人忍俊不禁:螳螂神医的回春妙手终不敌胖熊猫阿宝的丰满身姿。

中国哲学

相较于酣畅的中国功夫表现,中国哲学的表现不过蜻蜓点水。但恰恰因了这么几点,使得这部影片格外耀眼。
引人注目的当是我们的乌龟大师,甫一亮相便给人以超凡脱俗之感。在舒缓的乐韵中,蜷曲于拐杖顶端修养身心的乌龟大师缓缓舒展身躯,沿拐杖摇曳而下,那种超然物外的神韵令人心醉。在整部影片中,乌龟大师句句玄妙,话话机锋,举手投足间皆有包容万物之气魄。下面让我们一起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吧:

One meets its destiny on the road he takes to avoid it.
往往在逃避命运的路上与其不期而遇。
Your mind is like this water, my friend, when it is agitated, it becomes difficult to see, but if you allow it to settle, the answer becomes clear.
思想如水,动则昏昏,静则昭昭。
There is a saying: Yesterday is history; Tomorrow is a mystery; But today is a gift. That is why it’s called the present.
古谚云:往者不可追,来着未可辨,神赐予我们现在。这就是present(现在)是present(礼物)的道理。

以上摘选仅著一斑,不若一观全豹。乌龟大师与浣熊师傅的那场关于如何击败残豹的辩论一展中国禅宗式的机辩:

乌龟大师:
Yes, look at this tree Chivu. I can not make it blossom and suits me, nor make it bear food before it’s time.
看这棵树,我不能让它马上开花,也不能让它提前结果。
浣熊师傅:
But there are things we can control. I can control when the fruit will fall. And I can control what time to seed. That is not illusion, Master.
但有些事情可以控制。我可以控制果实何时坠落(浣熊师傅将果实震落)。我还可以控制在何处播种(浣熊师傅将果实的种子埋入脚下的土地)。这可不是幻觉,大师。
乌龟大师:
Yes, but no matter what you do, that seed will grow to be a peach tree. You may wish for an Apple or an orange. But you will get a peach.
是这样,不过无论你做了什么,那颗种子还是会长成桃树。你可能想要苹果或桔子,可你只能得到桃子。那颗种子只能长成桃树。
浣熊师傅:
But peache can not defeate Tai Long.
可桃子不能打败泰龙(即叛徒残豹)。
乌龟大师:
Maybe it can if you are willing to guide it, to nourish it, to believe in it.
也许它可以的,如果你愿意引导它、滋养它、信任它。

最终争论归结到现实,只要给我们的阿宝足够的引导、滋养和信任,它就可以打败残豹!
不过,我最为欣赏的还是乌龟大师羽化的情节。桃花飘飞之中,乌龟大师缓缓升起,渐与自然融为一体,化为墨蓝色苍穹中的点点繁星。苏子所谓”遗世而独立,羽化而登仙”大概就是这样吧?很难想象如此富有中国意蕴的画面会来自一部外国电影,如此饱含浪漫气息的情节会出自一部商业动画片。一群可敬的电影工作者。
至于无字的”神龙秘籍”也藏匿着中国式的玄机。空空如也的神龙秘籍意味着什么?没人知道。阿宝绝望地回到鸭爸爸身边。也就在这时,经营饭馆的美食家鸭爸爸把私家汤的秘方告诉给了儿子:

The secret ingredient of my secret ingredient soup is…nothing. To make something special, you just have to believe it’s special.
我们私家汤的秘方就是……什么都没有。认为它特别,它就特别了。

天下之道通于一理,原来神龙秘籍就是让你相信自己,无字的秘籍恰恰映照着看它的人。正如乌龟大师所说的广告语:”一切皆有可能”,关键是要相信自己,依靠自己。学会依靠自己才会使自己变得不需依靠。

中国音画

此外,中国味十足的画面和音乐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直通云霄的石阶,云雾飘渺的山水,房舍必是红墙绿瓦,楼阁无不檐牙高啄。音乐方面则是管弦锣鼓齐上阵,与情节丝丝入扣。尤为称道的是残豹逃脱地牢时扣人心弦的强音和浣熊师傅困顿无助时动人肺腑的哀乐。

中国武侠

作为一个武侠迷,再来谈谈电影中的武侠。
首先是古龙特色的开篇。通过旁白夸张的解说,影片迅速呈现出一个古龙式的高潮局面。我们的阿宝霎时被蓄足了劲儿,估摸着和小李探花也有得一拼。不过擅长搞怪的梦工厂大师们及时拉开阀门,在异常紧张的岔儿,抛出一句”侠客一言不发,因为他嘴里塞满了食物”,于是,观众只剩下绝倒的份儿。
随后是阿宝的学艺。在貌似轻松的搞笑和其实无奈的解嘲下,那种对梦想的追求和不服输的劲头,更加让人感动。对于金庸小说的读者来说,对于这样的情感太熟悉了,郭靖在受到黄药师蔑视时有之,杨过在受到世人唾弃时亦有之。他们或默默忍受,或故作潇洒的调侃,不让别人太清楚地看到自己的隐痛。
阿宝对食物的狂热使得浣熊师傅找到了训练他的方式:食物诱导。经过精彩绝伦的包子争夺战后,阿宝终于抢到了垂涎已久的包子。但出人意料的是,我们的胖熊猫看了看手中的包子,只轻轻地说了句:”我饱了”。这种看透一切的洒脱,和令狐大侠不有一比吗?
当然,影片中最具豪情的地方还要数五侠合力迎战残豹的片段。那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使命感向来是侠客们最耀眼的品质;而其中生死相依荣辱与共的兄弟情亦使我们为之心弦颤动。
最后,请我们可敬的浣熊师傅登场!浣熊师傅是将整部电影串连起来的线索人物,亦是电影的半个灵魂(另一半则由乌龟大师赋予)。他外刚内柔,在乌龟大师的点拨下,对阿宝由厌恶到信任再到喜爱,扮演着严师与慈父的角色。这种师徒之情,历来是武侠小说浓墨重挥的地方。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影片的结尾,恶战告捷,众人欢庆,在热闹的人潮中阿宝想到了师傅,回到了清净的殿堂,和师傅并躺在一起,感受着天地间的静谧。
整部电影中,胖熊猫阿宝让人捧腹绝倒,乌龟大师让人高山仰止,悍娇虎让人热血沸腾,残豹让人扼腕兴叹,但让我们付出最多感情的还是浣熊师傅。他吹奏的那首回肠百转的乐曲,蕴含的忧伤是那样深邃,那样浓重,使我久久无法释怀。视若亲子的徒弟泰龙的背叛使这位老人承受了太大的打击。这样的情节让我想到了张三丰。遭遇爱徒自刎、青书弑叔的暮年张三丰,所承受的痛苦恐怕更甚于浣熊师傅。所不同的是张真人拥有乌龟大师的修为,可独力化解心结;而我们的浣熊师傅要在乌龟大师的指引下,才最终达到平和的人生境界。

行文于此,将至结束。但文有尽而趣无穷,电影的每段情节都有使你大笑的理由,不管这情节本身是温馨还是紧张,低沉还是高亢。在这多灾多难的季节里,梦工厂的达人们用他们精湛的搞笑技艺,为我们送来了久违的笑声,在此由衷地向他们致以谢意。


附:观影前网上到处充斥着赵半狄之流的抵制言论,其狭隘的观点总使我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之感。但随着电影的结束,我却平静了(如同乌龟大师自始至终的平静,如同浣熊师傅和熊猫徒弟最终所达到的平静),因为电影本身的力量已足够说明一切。在如此优秀的电影面前,赵半狄之流的抵制行动恰可用一句成语形容:螳臂当车—当然这里的螳螂比起我们的神医快螳螂来,可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弱水三千,只取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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